孤单歌曲

 

    公司聚餐，一顿胡吃海塞，完了去歌厅消食。其时都已经喝得舌头打结，还是叫了几打啤酒，碰一圈，各自干了，又嘻嘻哈哈抢话筒，杀猪似的干嚎。什么死了都要爱告白气球海阔天空……后来都累了，话筒都举不起来，三三两两挤挨着，头碰头，哑着嗓子划拳。杨哥输了，端杯，仰头，一饮而尽，动作舒展豪迈。看话筒丢在桌上，说：“我来一首！”起身在点歌器上找歌。没什么人理他，都晕着，横七竖八的。

 

    杨哥是公司年纪最大的单身汉，46岁了。其人不修边幅，长得五大三粗，圆脸，颔下有稀疏的胡须；又乐观豁达、慷慨好义，人缘极佳。至于为何至今不成家，公司内部流传着两种说法，其一，说是他弟妹众多，拼了命地赚钱供六七个弟妹读书，根本没有能力结婚也没有什么女人愿意嫁给他；其二，是说他在乡下老家原本订过亲，那个女人苦等多年他也没买上房子，就嫁给了别人，杨哥伤心之余发誓终生不娶。这两种说法都没有得到证实，人一问，他就顾左右而言他。不过，有一点似乎可以肯定，那就是杨哥真的很穷，家庭负担想必非常沉重。这从他的穿着、日用品等等可以看出来。他的衣服鞋袜都是地摊上买的，他用最廉价的手机，一辆单车一骑十几年……除了一天三顿饱饭，任何奢侈的、多余的东西他都不买；他的宿舍里没有电脑、电视，连洗衣机、冰箱都没有。有一次老总跟我们一起加班，说公司给的薪水也不算低，不至于养家糊口都不够，问他为什么不成个家。老总开这个口，他就不好意思支支吾吾了，眼睛一翻，反问：“娶老婆有什么用？”大家一愣，随即笑了，有个小青年说：“有老婆，晚上就可以……爽！”杨哥十分不屑：“难道你还能爽到七八十岁吗？”老总拍拍他肩膀说：“娶个老婆才有人帮你洗衣服做饭呀。”杨哥说：“不需要！洗衣服做饭我自己搞得定，我六岁自己洗衣服，七岁自己做饭。为这个，还专门娶个老婆？嘁！我现在天当被，地做床，来去自由，无拘无束，何等潇洒自在，娶什么老婆呀！”大家看他一付没心没肺的模样，无奈，一笑了之。但他那番慷慨激昂的话语还是给大家留下了深刻印象。

 

    本以为杨哥会唱“沧海一声笑”，在歌厅，他唱的最多的歌就是“沧海一声笑”。“沧海一声笑，滔滔两岸潮”这种气势磅礴的歌才配得上卓尔不群的杨哥嘛。没想到，今天他却点了这样的一首歌——

 

 

找个人来爱我

李建衡 - 找个人来爱我

 

 

    “找个人来爱我

 

    我也害怕孤独

 

    这样枯坐到睡去

 

    我感到很冷

 

    感觉很累

 

    找个人来爱我

 

    让我永远坚强

 

    我站在这里

 

    停止奔跑

 

    没有感觉

 

    走在匆忙的城市

 

    努力奋斗的日子

 

    感觉自己并不属于这里

 

    只属于你

 

    属于彼此……”

 

    这首歌软弱、低沉，杨哥干涩的、并不浑厚的嗓音飘在酒精飘荡的房间里，苍凉，悲凄。唱完一段，间奏的时候他放下话筒，端起酒杯向后一扬：“哥儿几个，干！”连眼皮都没人翻一下，全都晕菜了，沙发上躺满了尸体。没有听众，也没有观众。他自顾自地将杯子举到空中，对着电视屏幕说：“干！”，仰起头，啤酒灌入口中，喉结上下蠕动。也许是喝得急，呛着了，他咳嗽两声，一行泪水滑下脸庞。泪滴挂在胡须上，如同乱草丛中的一颗露珠。

 

作者：鱼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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